尽管在同学群里嘴硬“你都说是前任了咯我怎么可能知道啊她的死活关我屁事”，但李素尘现在还是站到了车站售票口。
也好，星期一的时候他立刻就没有心情去理会石少杰了，省了一大笔医药费，也免了看守所三日游。
漫展、温泉、小姐姐、COS小姐姐，泳装小姐姐，通通都已经泡汤。
前天上班的时候绕了点路去过老父亲那里一趟，说几句车轱辘话，无非就是别抽烟别喝酒少打牌小心血糖巴拉巴拉。
昨天下午翘了个班直奔牙医诊所把赶着下班的医生堵住把牙补了一下，还蹭了牙医的车去做了核酸。
然后，然后……
【我图啥呢？为什么呢？回老家干啥呢？回去有用吗？就算见面了又怎么样呢？人家都第三胎了，三胎！】
“诶，健康码行程码核酸证明疫苗接种证明咧。”
李素尘回过神来，递上手机。
工作人员看看李素尘那久经沙场，边框框都是砸痕，正反两面玻璃都是时尚冰裂纹的手机，再看看李素尘憔悴的嫩脸……
就很想问一句你这手机是不是刚抢的，但简单对比一下双方的体型差距，李素尘一条大腿比他腰还粗……
“身份证带了没？也准备一下，买票要用的。”
李素尘掏出身份证，和驾照。
即使戴着口罩，李素尘那双标准的死鱼眼依旧出卖了他，能确认是本人没错。
那没事了。
“过去吧。”
李素尘买好票，半小时后的车，出乎意料的巧。
而上车之后，发现人也出乎意料的少，让李素尘一时之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车了。
“嗯？稀奇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五一回老家的吗？”驾驶座上的司机在和乘务员聊天。
仔细一想，也对。
首先，现在这情形还要出远门的多少都有点脑子不清醒。
然后，不说私家车，现在高铁和飞机多快啊，手头稍微宽裕一点的谁来坐大巴啊，六百多公里晃晃悠悠十几个小时。
哦，没抢到票啊，那没事了，拿黄牛的妈祭个天先。
而且五一这几天假，会坐大巴的也没几个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老家，前面有个清明，后面马上就是暑假。
李素尘嘴角抽搐，所以，自己这算什么呢？
摇摇头，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背包里翻出耳机和眼罩，李素尘就准备进入六亲不认模式。
六年驾龄B照老司机，坐别人车会晕车这种事，李素尘怎么可能会轻易告诉别人呢？
“嘿~你忘了~划过……”
(艹皿艹 )
李素尘咬牙切齿差点把手机砸地板上。
哦，不是他的手机啊，那没事了。
李素尘认真扫了一眼自己的歌曲列表，确认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喂，喂？”
是李素尘前面一个小年轻，还是视频通话，对面是个和小年轻有四分像的中年妇女。
“老三啊，你上车了吗？”
“嗯，我上车了。”被称作老三的小年轻把手机举高点，左右摇一下，示意自己在车上。
李素尘视线往左前方一瞥，那里有个人刚刚缩了一下，躲开了摄像头，还拉了一下帽檐。
讲道理，现在大家出门标配大口罩，而且粤省的天气热成这个鬼样子，还戴个牛仔宽檐帽出门，推销痱子粉的？
你看右边的小姐姐们，小吊带小热裤多凉快啊。
(ΦvΦ）
小姐姐们察觉到他的视线，开始交头接耳，视线一个劲地往李素尘头上飞。
李素尘捋一把头顶自豪的发际线，再搓一搓左右两边的头皮，觉得前天晚上那三十块花得值，老师傅的剃刀使得不错。
“我跟你说啊，你这次回去，可要抓住机会啊。”老三手上的新手机音质真不错。
“嗯。”
“有机会，就和她睡了知道吗？”
“妈你说什么呢！”
全车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跟你说，只要怀上孩子，她就跑不了了。”
“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彩礼有多贵呦。”
“咱们家又还没买房。”
“但你只要让她怀上了。”手机里的中年妇女笑得宛若做十足老痰酸菜的老酸菜坛子般美得冒泡，“哎呦，这事绝对就成了，到时候她挺着个大肚子，就什么都好商量……”
小年轻手忙脚乱地返回返回返回，一路从视屏窗口返回到巨信再返回到桌面，连锁屏都没用，那个视屏窗口缩小了阴魂不散固执地摆在那里，最后一直等他关机完成，已经满脸通红，眼泪都飙出来了。
但没用，喜迎社死。
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和听不真切的窃窃私语让小年轻坐立难安，最后忍不住起身下车，跑掉了。
顿时，车里面就喧哗了起来。
李素尘塞上耳塞，摘了眼镜放进眼镜盒，戴上眼罩。
当年，家里的亲戚也是这样劝李素尘的。
当年，李素尘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零三，斤，没有公。
当年李素尘挥斥方遒。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读了这么多书，不是要做这种人的。”
“时代不同了！”
“结婚绝对不是为了生孩子，生孩子也绝对不是为了把一个女人绑在身边。”
“什么看不起，怎么看不起，我长得很难看吗？我们李家几代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谁敢看不起？”
“不就是房子吗？我们这小县城又不是什么大地方，三年，最多三年！不说全款，首付我总能付得起吧！”
“我和她一起四年了，我相信她！”
“她也才二十岁，哪有什么等不起的。”
……
“嘎叽叽~”李素尘任由自己像坨烂泥一样“Bia”在座椅上，压得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才第一年，只是春节没有一起回家。
李素尘还在工地高高兴兴地扛大包，一包两块一包两块一包又两块，诶，有视频打进来？
就很突然啊，来骗，来偷袭。
视频里的女孩子穿着需要李素尘扛一千个大包才买得起的羊羔绒大衣，向李素尘介绍，这是电视墙，那是大阳台，那是浴室，还有浴缸，隔壁才是厕所；那是书房，那是客房，楼下是游泳池……
这是她的新家。
诶，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呢。
“我和他，昨天领了证。”
……
“嗯，我知道了。”当时李素尘，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二十三岁青年男子，表现出了他该有的素养，“我还在上班，那有空再说吧。”
很显然，之后李素尘一直都没空。
忙！得！要！死！
当天工头除了他应得的五百块，还高兴地多给了他一百块。
“对对对，就是要这个势头，你天天这么卖力，哪愁挣不到钱对不对？”
“嗨呀，多大点事啦，哪，正好你今年都不用回去了啦，跟着我干到大年三十，我管年夜饭啦。”
有一说一，那年年夜饭确实挺好吃的，李素尘吃着饭喝着酒，看着她搬进新家的动态，一高兴，删了她的好友。
第三年的时候，李素尘证明了自己，他攒够了在县城买房的首付，他回到了老家！
他想说，他回来！他不是要证明什么！他只是要告诉所有人……
三年抱两这种事！事实摆在面前，他不信！也得信！
“你既然都删好友了，都两年了，何必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同学陪着李素尘看房，绝对不是为了那点佣金，绝对是真情实意地想要安慰老同学。
“那你一定咽不下这口气呢，你就买这个，超大阳台，浴缸带按摩，书房带落地窗，我个人再赞助你一架钢……的电子琴，游泳池有深水区。这不比她家强到哪里去了？”
“喂，你开玩笑啊，我是只有七万，不是月入七万啊你搞清楚。”
“哎呀，月供四千而已啦。”
“四千？而已？谁给你的自信说这种话？而且供二十年哦，我们这里只是县城哦，县哦。”
“你二十三岁，怕什么。”老同学做出夜神月同款姿势，“而且你也二十三岁啦，你的为人我也清楚，又不会乱来，但忍得了三年还能忍三年？”
“车手车手，只需要有车，和手，就可以了。”
“车，车我也卖的啊。”
“拿我要买GTR你有没有。”
“GTR，你怎么不买夏树啊？”
然而李素尘车和房，一样都没买成。那年冬天，口罩戴上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摘下来。
李素尘抱着自己的七万块钱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变少，弱小可怜又无助还贼能吃。
第四年春节的时候，李素尘在县城某家大型超市的收银台看见了她。
和她的合法伴侣。
李素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这就是你的工作？”
“他就是干这个的？”
“你们一天上几个小时的班？”
“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
“你们的工资能养活两个孩子吗？”
“你们两个都在上班孩子谁带？”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
“我在你面前站了两分钟了！他连走上来问一句都不敢！他是你男人吗？！他还是个男人吗？！”
……
李素尘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嗝。”李素尘打了个嗝，被自己一口气呛醒，一阵眩晕和诸多不美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让他肚子一抽一抽的。
【车停了？】
视线模糊。
他试图摘下眼罩，没摸到眼罩，搓一搓……揉了一块面团一样的东西下来……
“卧槽！”李素尘下意识地把手上的东西丢出去，拿出眼镜慌慌张张地往脸上怼。
“唏！唏唏！”乘务员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一只手竖在嘴前嘘个不停，缺了一颗门牙的嘴里飞溅出血沫让李素尘嫌弃地把身体往后面缩着避让。
“报告，A01号乘客自己醒来了……”乘务员对着对讲机轻声说道。
李素尘这才看清楚车厢里的状况。
整个车厢里面还剩五个人，自己，乘务员，司机，一个女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车上的小年轻老三。
司机已经把一坨凝胶一样的玩意覆盖在那个女生的脸上，那坨凝胶自动蔓延把女生的头整个包裹起来，正散发灿金色的冷光，阻挡了周围影影绰绰想要从七窍侵入的玩意。
渐渐的光芒蔓延至她全身，然后女生整个人都慢慢消失不见了。
李素尘的潜意识告诉自己，那个女生安全了。于是他转头找到被自己丢出去的那团凝胶，心想现在去把它再捡回来还来得及吗？
老三的额头上也有凝胶，只是已经破掉了。
而且老三的状况明显要差得多的样子，不断有许多灰色夹杂冷蓝色的东西从他的七窍挥发出来，飘上车顶铺开。
而自己身边，莫名其妙比周围亮了两个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诶嘿，小伙子，平时不嫖嗷？”司机凑过来，笑得一脸猥琐。“不嫖好，不嫖好啊。”
李素尘不是很想理他，坐如铜钟，眼睛看向司机胸口的微型红外夜视摄像头。
照夜清通过摄像头面无表情地打量李素尘，还有他这一身雄浑得不合常理的阳气。
手上拿着的，就是李素尘的资料，是他从出生起二十四年来的所有可以查到的经历。
她旁边那个汗如雨下的，是负责涌市某些正好在照夜清业务范围内事物的地方公务员谢伟。
照夜清翻阅李素尘的资料，再往回拉一下李素尘在车上的录像，通过手段同步了蜮妖的特殊视野查看刚刚蜮妖看见的内容。
初步给他贴上了个标签——是条舔狗呢。
老三身上飘出来的冷蓝色雾气被司机用一个保温杯一样的容器收取，然后司机盖上盖子，咔哒一声锁定，光滑无缝。
“源质保存完毕，可以传送。”司机对着对讲机说。
说完，那个“保温杯”也消失不见了。
照夜清的脸出现在客车前方那块可以用来放电影的屏幕上。
巴掌大的小脸，劳模十八号同款发型，只是是黑发而已。
像素不是很高看不清她脸部的细节，但那双仿佛能直透人心的眼睛让李素尘觉得锐不可当，不由得眯了眯右眼。
镜头拉远一点，照夜清拿起一个移动电话，接通。
“喂。”性感的烟嗓呢。
同时从车载音响和李素尘的手机里传出来。
李素尘看看自己手机上刚刚拨通的幺幺零，再看看屏幕里的照夜清，再看看自己的手机。
“没错，是我。”照夜清歪头，朝李素尘摇一摇手上的移动电话。
……
李素尘挂断幺幺零，正襟危坐，一脸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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